时间：2011年6月12日
地点：北京大学经济学院101会议室

尹中立：房价与收入分配

　　　　当前中国经济最大问题是结构性失衡，可以用三点曲线表达，最主要问题是出口和投资在GDP中的比重越来越大，用宏观
　　　　经济恒等式表达，意味着在投资和出口占GDP比重越来越大的时候，另外一个变量肯定也是在上升的，也就是说中国的国民总
　　　　储蓄率一定在上涨。

　　　　　　中国国民总储蓄率在2003年之前，很长一个时间段内，高点是39%多，低点没有到35%。目前我们看到的情况是超过了50%，
　　　　这样一个情况从什么时候开始突变呢？时间发生在2003年，2003年可以明显看到突破了40%，而且之后是一路上涨，我们看看
　　　　从分解的渠道来看，迄今为止国内很多学术研究都找到了国民总储蓄上升的原因，把它分解为三个方面：一个是企业储蓄，一
　　　　个是政府储蓄，一个是居民储蓄。

　　　　　　从结构分析角度来看，导致总储蓄率上升的原因不是居民储蓄过快上涨，而是表现为企业和政府的储蓄大幅度上升，尤其
　　　　是企业的储蓄，在2004年以后，第一次超过了居民储蓄，而且从那时候开始，企业储蓄一直超过居民储蓄。

　　　　　　但是迄今为止很少有研究，不知道更具体的原因是什么，导致国民总储蓄，以及结构性变化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其实很多
　　　　研究并没有非常好的经济解释，我这里面把它与房地产市场进行结合起来，作为一个新的视角，但是不完全正确或者是全面，
　　　　起到一个抛砖引玉的作用。欢迎大家批评指正。

　　　　　　2003年之后发生哪些事情？第一件事情是政府新老交替。第二件事情出现经济过热。2003年6月份开始实行宏观调控，出
　　　　的药方就是提高房地产市场的准入门槛儿。所以，导致了当时的房地产界一片惊慌，认为房地产的冬天来了。两个月之后，也
　　　　就是人民银行出的宏观调控之后的两个月，2003年8月份，国务院出台了18号文件，这个文件确立了房地产是国民经济的支柱
　　　　产业地位。

　　　　　　为什么2004年之后缕缕出台一系列房地产调控政策，但是没有效果，原因很简单，政府从来没有让房地产市场降价。2005
　　　　年一直到2007年，所有的标题都是稳定房地产价格，什么叫做稳定？肯定是不希望下跌。去年开始有这种压不住的阵脚的前提
　　　　下，开始出台一些遏制部分城市过快上涨的什么建议，刚才崔老师也说了，什么叫做过快上涨，什么叫做部分城市，所有城市
　　　　认为它不属于过快上涨的城市。我们到过很多城市，所有的政府的管理者都众口一词，说我们不属于这种过快上涨，包括北京、
　　　　上海、深圳，事实上涨幅惊人的地方就是，他认为自己的涨价是合理的，不属于国务院所标明的过快上涨的城市之列。

　　　　　　原因是什么？原因就是所有人都看到了，你这个老大，你这个当家的，其实心里面是偏袒这个行业，这是现在接近十年来
　　　　房地产市场所出现的最大问题和根源所在。2003年之后，中国房地产市场由局部市场变为遍地开花，之前的局部上涨主要表现
　　　　在以上海为代表的长三角地区，但是2005年之后所有城市轮番上涨。

　　 　　　为什么房价上涨会导致储蓄率的上升？
　　　　　　原因之一，在房价上涨之前中国的土地作为一个生产要素，基本上不源于社会财富的再分配。因为在这儿之前中国土地是
　　　　协议转让为主，基本上是成本价。所以土地作为生产要素，在那个时点上没有进行再分配，随着土地价格的不断上涨，这样一
　　　　个生产要素参与社会财富再分配的程度越来越深。

　　　　　　第二，工业用地与商品住房用地之间的价格差越来越大。去年年底国家统计局出示的土地出让价格平均是接近5000块钱，
　　　　商品房土地价格是4700多块钱。工业用地基本上是1/10，600多块钱，二者之间差额的本质含义是什么？实际含义是居民在用
　　　　自己的储蓄在补贴企业。所以，可以看到，为什么企业的储蓄率在迅速上升？土地价格上涨最大的呼吁者是政府，其次是企业。
　　　　国企改革过程当中，有很多濒临破产的国有企业。它有一片烂厂房，一下子焕发勃勃生机，不仅成功解决所有员工下岗待遇问
　　　　题，而且还可以获得大量的收入。原因在于土地参与社会再分配，这种情况在2003年之后程度夜来越深。

　　　　　　第三，现在这种情况会导致有房者和无房者，房多者和房少者的财富重新再分配。我们可以看到，尤其在北京和上海这些
　　　　房价比较高的城市，在同样一个办公室，同样一个群体里面，有房者和无房者对房地产市场的看法，或者从感情来说是有天壤
　　　　之别，甚至会产生很多不必要的争执和纠纷。这样一个结果是什么？用经济学的语言来说，就是有产者剥夺无产者。

　　　　　　马克思费了一生的心血，在研究和抨击这样的制度，就是有产者剥夺无产者的制度。房价上涨之后，形成这样一个宏观经
　　　　济效应就是有产者剥夺无产者。房价上涨对整个国民的储蓄产生的结构性的再分配，我们简单地把它进行一个计算、还原，我
　　　　们看到土地作为一个生产要素，在住房制度改革之后，他每年从居民手里面转移多少财富，简单可以作为一个计算，就可以算
　　　　出来。

　　　　　　而且通过住房价格的上涨转移的这些财富，从居民手里面被剥夺的财富，再还回去，然后再重新做一个计算，我们可以看
　　　　到如果作为一个假设：假设房价被涨，整个居民的储蓄在总储蓄当中的比重，在这十年当中并没有出现趋势性的变化，基本上
　　　　没有变化，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

　　　　　　当然，说到这里，有人提出反对，国外在国际上很多城市，很多国家都出现过房价高速上涨的情况，并没有出现中国的这
　　　　样一个储蓄率大幅度上升的情况。

　　　　　　比如日本，日本在70、80年代，同样出现过房价的上涨，但是并没有导致收入剧烈变化，收入分配的效应，原因很简单，
　　　　源于土地制度不一样，日本是土地自由制，土地价格上涨，导致居民之间不会出现部门间的储蓄率再分配的效应。

　　　　　　再看香港，香港同样也是土地政府所有制，但是香港也没有导致中国内地类似这样一个储蓄率的变化。原因是香港出让土
　　　　地制度的同时，让整个土地出让金封闭运行，成立了土地基金、政府基金，而且对50%以上的中低收入阶层纳入到政府的保障
　　　　住房的范围之内，事实上也就是说香港这样一个土地出让制度无形当中起到了调节收入分配的作用，富人有钱可以出很高的土
　　　　地出让价格，实际上征了富人的税。穷人没钱，就去依赖政府的保障。实际上起到的效果就是劫富济贫，也不会出现储蓄率大
　　　　幅度变化。

　　　　　　还有一个美国，美国2001年也出现房地产价格大幅度上涨，但是储蓄率不仅没有上升，而且下降了，原因是什么？源于美
　　　　国特殊的金融安排，可以把房价上涨部分可以提前消费，这是其他国家所不具备的，当然，中美之间，土地价格和房价的上升
　　　　导致宏观经济从储蓄率角度来看，正好是相反的，这也是非常有意思和值得研究的现象。

　　　　　　房价上涨导致其他几个问题，我觉得也是需要强调的。第一个，妨碍了城市化的进程。2003年之前10年，从国家统计局数
　　　　字来看，中国城市化率每年增加一个百分点还多，但是2004年之后，随着房价上涨，城市化率速度大大放慢。原因不复杂，因
　　　　为城市化的主力，尤其从统计数据来看，农村青年通过考大学进入城市，通过房价的上涨，这些人口越来越陷入绝望，他们已
　　　　经被城市排斥在外。

　　　　　　高房价导致另外一个问题就是生育率会迅速下降，有人口专家悲观发出预测，即使现在放开计划生育政策，在城市，人口
　　　　生率一定是下降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人口再生产的成本实在太昂贵了。我的很多同学，还有学生选择了不生育。

　　　　　　另外，高房价可能会导致滞胀，滞胀上半场很多专家探讨了物价问题，一个重要的结论就是，中国现在物价上涨是成本推
　　　　动物价上涨。那么成本为什么会上涨？除了刘易斯拐点出现之外，最重要原因是房价上涨推动的。

　　　　　　所谓经济学意义上的城市化，就是农民从农业生产转为城市生产，或者是其他的非农生产。从就业角度来看，中国已经没
　　　　有可供转移的多元劳动力，中国刘易斯拐点已经出现了。成本推动型的物价上涨，第一是来自于人口结构的变化。第二就是来
　　　　自于房地产价格的上涨。

　　　　　　第四，我更加强调中国房价上涨不仅仅导致了储蓄率的变化，导致中国经济失衡，而且已经形成了政治的失衡。形成了一
　　　　批依附于土地的既得利益阶层，这一点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参照看一下，现在有一些著作，反思晚清的中国经济改革和政治
　　　　改革，晚清30年经济改革所取得的成就，不一定比我们已经过去的30年取得的成就步伐要小，尤其是政治体制改革比我们想象
　　　　大得多，原因是形成很多地方的利益团体，所以一声令下，全部瓦解了。从一年多的房地产调控来看，各个诸侯在房地产市场
　　　　既得利益阶层，其实已经开始有一点不太听使唤的局面，需要中央政府高度关注的一件事情。